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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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常言道勤能補拙。

既然對情詩一竅不通, 那麽就從頭練習。

兩人買了一大堆平時沒涉獵過的書,不同時期各國的情詩,被一一鋪在木桌上。

“這則尚可。”

歇洛克翻了幾本, 嫌棄地將那些滿目欲望的詩集扔到一旁,總算選到一種有意境的。“「秋夜之長, 空有其名。我們只不過相看一眼, 即已天明。」①”

“是不錯,但你認為彼得森能體會東瀛和歌的意境?”

凱爾西否定了這一選項, “不如用一首直白的比喻。「我是你的, 你是我的。這事心知肚明。你投宿我心房, 弄丟了小鑰匙。你得永遠定居那裏。」②”

歇洛克看了一眼作者,也給予否定。“難道你認為以彼得森的傲慢,會選擇來自德國女詩人的情詩?”

這也不行, 那也不合適。

挑挑選選,莎士比亞倒是廣為人知。

不過,十四行詩的內容諸如 「把精力消耗在恥辱的沙漠裏, 就是欲望在行動;而在行動前,欲望賭著假咒、嗜血、好殺、滿身是罪惡, 兇殘、粗野、不可靠、走極端。

歡樂尚未央, 馬上就感覺無味;毫不講理地追求,可是一到手, 又毫不講理地厭惡,像是專為引上鉤者發狂而設下的釣鉤。」

這樣對‘愛’的註解,剛好精準地形容彼得森,他又豈會念出來往自己臉上甩巴掌。

基於彼得森的性格, 又要符合赫瑟爾深埋的期待,兩人閱遍群書, 最後敲定了英國詩人拜倫與斯賓塞的作品。

下一步,就進入最重要的聲情並茂環節。

歇洛克迅速地記下了情詩內容,熟練背誦後臨窗望月,開始醞釀情緒。

“「那麽,我們不要再游蕩了,如此晚了,這夜已央。雖然心還是一樣戀著,而月光還是一樣明亮。因為劍會把劍鞘磨穿,靈魂也會磨損形態。而心應該停下稍喘,愛情自身也須休養。」③”

“噗嗤。”

凱爾西終沒能忍住笑出聲,真不是笑點低,而是歇洛克所表達的情緒著實可笑。

“傑瑞!”

歇洛克斜睨一眼凱爾西,“有什麽好笑的?你沒聽出其中的深意嗎?經歷了多年彼此折磨後,心靈渴望回歸最初的溫情。”

“哈哈哈——”

不聽解釋還好,凱爾西一聽解釋笑得更歡樂。“湯姆,你將這叫做回歸溫情?別騙我了,你當我傻嗎?  ”

凱爾西戳破了歇洛克的感情代入,“你剛才的語氣,就像對一塊巧克力蛋糕懺悔式表白。

哦,最愛的巧克力蛋糕,是外面的花花世界使得我們分別。我曾經背叛了你帶來的甜味,愛上了烤牛排、炸雪魚、或配馬鈴薯沾鹽與醋。”

歇洛克輕咳幾下移開視線。一個太聰明的搭檔也會帶來小煩惱,比如一針見血地拆穿了他。

幸好凱爾西與邁克羅夫特不夠熟悉,否則就會直接看穿,他代入了邁克羅夫特對巧克力蛋糕的感情。

“好吧。雖然我認為子爵夫人不會像你一樣,敏銳地發現其中的差別,但確實需要更貼切一些。”

歇洛克放棄了代入對巧克力蛋糕的愛,他又該找什麽參照物。“我知道要成為最優秀的偵探,必須學習經歷很多,但這次的考驗還真是讓人發笑。”

“所以說「迷人的一夜,帶來的愉悅,勝過百個幸運的百日。」”

凱爾西樂得瞧熱鬧,還現學現用剛讀到的詩。“這說得很對,在夜色迷人中,你為破案做出貢獻,它的歡愉不可估量。如此一來,「夜和秘密增進情趣,讓快樂更加持續,以千千種不同的方式。」④”

究竟是誰的快樂在持續?

恐怕是某人的幸災樂禍在持續。

歇洛克忽而微笑,“的確,能以千百種不同方式持續快樂,我又怎麽忍心獨自品嘗。傑瑞,還記得你才是提出計劃的人嗎?到你做貢獻的時候了。”

凱爾西本能地想跑,否則她搬起的石頭,估計就要砸到自己的腳上了。“我……”

“就是你!為了案子請安靜地坐好。”

歇洛克匆匆從旅行箱裏取出發套與披肩,塞給了凱爾西,這個坑要跳兩人一起跳。“要我出演彼得森,請你盡職扮作赫瑟爾。”

發套,是一頂盤起的女士長發。

披肩,是一塊半舊不新的老款女士披肩。

凱爾西盯著手上的東西足足五秒,再擡頭,一臉的不可置信:“湯姆,沒想到你竟是這樣的福爾摩斯先生。”

“為什麽要驚訝?我只是以備不時之需。”

歇洛克振振有詞,“班納特先生,您其實並沒有權利震驚,這次一封信讓我變成父親的是誰?而下次還需要我即興演出傑瑞的誰?是母親?姐姐?情人?這只有魔鬼知道。”

凱爾西不由聯想了一番,幾乎是倒吸一口涼氣,立即將可怕的場景從腦中徹底刪除。

“敬業的福爾摩斯先生,我以您的煙鬥發誓,絕不會讓您嘗試那樣的喬裝。請牢記,我有基本的合作操守。”

“既然有合作操守,您為什麽用我的煙鬥發誓?”

歇洛克嗤笑一聲,擡起下顎,示意凱爾西動作快些進入角色。

凱爾西努力微笑,該慶幸僅是一塊披肩,而不是一套裙裝嗎?她究竟是什麽天才,才能想出專坑自己的荒唐情詩計劃?

而且還能神預言,剛說了一句,「夜和秘密增進情趣,讓快樂更加持續,以千千種不同的方式」,報應就來了。

默念了幾遍都是為了破案,沒有拖泥帶水,戴上了頭套又披上了披肩。

凱爾西調整坐姿,將身體側過一大半。瞬間入戲,成為了將愛恨深深埋葬的赫瑟爾。

燈火朦朧。

歇洛克望向那道側影,似乎真的看到一位癡情而傷的女人。

這一刻也被帶入了戲,成為了彼得森念完之前的未盡之詩,一首接一首,自然而然地又念起斯賓斯的詩。

“……我的詩將使你罕見的美德長留,並把你燦爛的名字書寫於天國。哪怕死亡征服這個世界,但我們的愛將會長存,並在來生永續。④”

情詩結束在歇洛克低沈而虔誠的嗓音裏,夜仿佛突然靜了。

幾秒靜默後,凱爾西猛地一把摘下頭套。“不行!我感動不了。和彼得森來生永續,簡直是噩夢裏的噩夢。”

歇洛克也一下子出了戲,“放心,沒人要你感動,只要莊園裏的赫瑟爾感動就行。保持狀態,多練幾遍,明晚我們就行動。”

**

十一月,初冬風寒。

悄悄潛入莊園的兩人,早把溫度置之度外。像是初會朱麗葉的羅密歐,興奮地要驗證情詩計劃能否成功。

找到恰到好處的角落,位於在赫瑟爾臥室的斜下方,又足夠隱蔽不會讓人發覺後當即驅趕。

在凱爾西將三根樹枝拋向二樓玻璃窗,‘咚咚咚’半夜敲窗三聲響後,花叢裏就響起了猶如彼得森嗓音的吟詩聲。

月光如水,浪子訴說著渴望歸家的期望,讓十一月的夜多了幾分繾綣。

如此靜謐的夜,府邸裏的人豈會聽不到詩歌。

幾盞燈接連點亮,或有一些騷動卻沒人出來一查究竟。

極可能是有些年資的仆從認出了彼得森的聲音,沒有冒然出來打擾子爵求和。

‘嘩——’

赫瑟爾的窗戶終被推開,她單薄的身形出現在陽臺上,哽咽地輕喚了一聲,“艾倫……”

此時,情詩突得中斷。

赫瑟爾就見花叢裏亮起一盞燈,有過交集的兩位偵探向她在招手。

這一刻,她從希望的頂峰重重摔下,慘然地扯起一抹笑容。

原來她一直渴望彼得森真的能回心轉意,但早該明白有的人其實從沒有心。大起大落後,難得十分清醒,腦中多餘的聲音全都散去。

赫瑟爾披上一件寬厚的鬥篷,匆匆下樓奔向花叢。

她有一種感覺,也許不會有明天了,過了今夜十二點她就會徹底睡去。

“不錯,我認識海倫。”

赫瑟爾來到花叢,可能是因為太久沒有與外交流,可能是自知時日無多,她開門見山地說:“是奧爾瑟雅殺了她,但請放心,安德莉亞不會讓她再出現了。”

哦!這是一個勁爆的消息。

凱爾西與歇洛克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驚訝,赫瑟爾承認了殺人,準確說是她的第三個人格殺了人。

“夫人,您的意思是身體裏除了安德莉亞女士之外,還住著奧爾瑟雅女士?”凱爾西再度確認,“您是什麽時候發現她們的存在?”

“愛麗絲病重,彼得森卻漠不關心。他唯一的孩子就快不行了,他卻還在外面與海倫纏綿親熱。作為父親,彼得森留戀情人的床榻,竟沒有趕回來見女兒最後一面。那一刻,我恨透了他們。”

赫瑟爾想起女兒,終沒能忍住落下眼淚。“終究,九年前我沒能留住愛麗絲,她還是去了。此後,只剩我一人活在冰冷無情的世界。兩年多,雖然有曼蒂陪伴寬慰,但我無法忍住一腔的恨意,終是讓奧爾瑟雅出現了。”

等一下,這裏出現的名字有些多。

已知愛麗絲·菲比·彼得森,是彼得森夫妻兩人的孩子。

之前見過的安德莉亞人格,不願再叫一聲彼得森,也沒稱呼女兒的名字,而冷漠地叫了中間名。

今夜的赫爾色主人格就不同,她會直呼女兒的名字愛麗絲。

歇洛克疑惑的是,“誰是曼蒂?”

赫瑟爾臉上微露笑意,“曼蒂是愛麗絲的家庭教師,就比菲比大了四五歲,但她健康溫婉,是再好不過的女孩。”

不過,赫瑟爾想起了第三人格奧爾瑟雅,很快就沒了笑容。

“那時,我不願再觸景傷情離開了倫敦,而曼蒂也找到新的人家工作。我一人來到肯特郡養病,沒有想到在這裏偶遇海倫。”

仇恨的火焰瞬間吞沒了理性。

原本赫瑟爾是一個溫柔的女人,哪怕知道彼得森在外有不少情婦,都是一直希望丈夫有一天能回頭。但海倫的存在,讓她夜夜難以安寢。

當時,赫瑟爾恨透了海倫。認為就是她的存在勾走了彼得森的魂魄,更阻礙女兒亡故前與她的父親再見一面。

“我跟蹤了海倫,發現了她與男人定期私會的事。海倫就是那樣,持美行兇不知與多少男人有染,男人們都為她所迷惑。”

赫瑟爾的語氣卻沒了幾分妒恨,“奧爾瑟雅就忽的出現了,精密布置,讓惡魔火焰吞噬了海倫。等我發覺時一切已成定局,我竟然讓身體裏的惡魔殺人了。”

赫瑟爾不住顫抖起來,精神也開始渙散。

凱爾西扶住了赫瑟爾的雙臂,“夫人,您振作一點。”

“對不起,我沒有辦法。我面對不了那一切,只能讓安德莉亞抗下一切。安德莉亞什麽都不在意,也就不會像我一樣痛苦。可是每每冬夜來臨,午夜夢回,我都會悔恨地清醒過來。”

赫瑟爾慘然搖頭,“其實,我清楚海倫錯不致死,最大的錯誤是彼得森,他是一個沒有心的人。而我的最大錯誤,就是在不存在真愛的時代,深愛上沒有心的男人。

從第一次發現他與村婦伊芙有染時,我就該知道他不值得我愛。只要沒有了愛,一切就迎刃而解。”

“請您堅持一下。”

凱爾西連忙追問,“夫人,您認識阿布力牧師,與來自美國的商人富蘭克林嗎?”

赫瑟爾茫然地搖頭,“我知道阿不力牧師,但從沒見過他,至於什麽商人,根本沒聽說過。”

赫瑟爾聲音越來越弱,這句終了,她就消失了。

悲泣的神色,瞬間被冷漠取代。

安德莉亞一把甩開凱爾西的攙扶,“滾出去!三分鐘離開這裏,否則我就用槍招呼你們!”

不要有絲毫懷疑,安德莉亞絕對做得出來。

歇洛克卻在離開前問,“您誰都不見嗎?曼蒂來了也不見?”

聽到這個名字,一貫冷漠的安德莉亞竟然有片刻溫柔,隨即她又冷冰冰地呵斥,“你們這些男人,也配與曼蒂相提並論嗎!滾——”

歇洛克與凱爾西匆匆逃出莊園。

等回到旅店,兩人站定對視著確定了一件事——找到嫌疑人X了。

今夜,赫瑟爾承認第三人格殺了海倫,卻引發了更多的問題。

海倫最先死亡,那麽阿布力、富蘭克林的死亡又與誰有關?彼得森的火災噩夢為什麽越來越重?

“這些人都上了一張死亡清單,全都是X要獵殺的對象。”

歇洛克從頭梳理,X 與彼得森、阿布力、海倫、赫瑟爾有深仇大恨。

愛麗絲的身體有疾不是秘密,而深仇讓X隱姓埋名潛伏到子爵府做起家庭教師。

這一職位能長期接觸男女主人,從而以數年對他們進行心理暗示。

時逢愛麗絲去世,X更能一舉突破赫瑟爾的內心脆弱防線,不斷加重她對海倫與彼得森的怨恨。

“赫瑟爾搬到肯特郡再遇海倫,極有可能在X的布局之中,否則彼得森有那麽多莊園,他的夫人為何偏偏此地。

以剛才安德莉亞的語氣,冷漠如她也對曼蒂溫柔。所謂曼蒂找到新工作後,恐怕還與舊雇主有往來。”

歇洛克一點都不意外,因為X與赫瑟爾有往來,才能引誘第三人格的殺意。

海倫死後,而要再除去阿布力與彼得森,不似刺激赫瑟爾一樣容易。

無情的人難以被傷害,是用了七年之久去潛移默化。

彼得森迷戀上蛇神的力量,哪怕沒有火災也快精盡而亡。阿布力迷戀上提神水,早晚都會死在藥劑過量上。

別以為X放過了赫瑟爾,一個人分裂三份,恐怕隨時都能被誘惑到臨界點炸了。

“當然,這僅是我的推測。到底是什麽仇恨讓X費盡心機,九成可能離不開上一輩的愛恨情仇。危險的是她掌握的精神控制術。”

歇洛克說著竟來了興趣,“這種方式殺人於無形,很難找到實質證據,如不親自見識一番倒是可惜了。”

“然後,像富蘭克林一樣,在一個月後性情大變?”

凱爾西沒有危言聳聽,X的精神控制越發嫻熟。以往要布局很久才能種下精神暗示,但是富蘭克林的轉變來得太快,足以表明X的危險性節節攀升。

“傑瑞,請給我多一些的信心,我不會輕易把自己置於危險裏。何況,你認為任何一個人都能被精神操控嗎?”

歇洛克挑眉,“X深谙那些人的心理弱點,才成功攻擊了他們。如果換成你,我完全有信心,你不會變成另一個人。不恰當地比喻,X再厲害,難道還能把男人變成女人?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①引用小野小町的詩

②引用艾娃女的詩

③引用拜倫的詩

④引用斯賓斯的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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